儲思盆

巴士奔馳在高原上，右手邊是一片鹽湖。

「太好了，我還活著吧」我睜開眼，場景還是車上，不是天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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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斯坦堡，從歐洲區到亞洲區的大巴士上。

歐洲到亞洲大塞車。外面車潮黏呼呼像果醬，流動緩慢無比，走了走又停了停。處在車陣之中，車上充滿廢氣味道讓我幾乎以為空調系統只是裝飾用。

像是身處地獄一樣，五臟六腑在我體內不安於室，翻騰扭絞，我感覺下一秒他們就要全數自體內脫出。

我恨我的動暈症，真的。

如果你沒有動暈症等問題，我可以告訴你，這次暈車的感覺就跟發燒40度那一種頭暈目眩全身乏力的感覺有十分相似。

車子若有似無的移動或是引擎運轉所造成的車體顫動，我都無法清楚分辨，就和原地旋轉五十圈一樣天昏地暗。

這時候，任何一點更刺激的刺激便能讓我在全車坐滿的大巴士上面狂吐。

「fjrieowjfiofjeriowjkvsmvlewkjr, jfiojwknhvaerlhhthlreugh............」一串聲音在耳際響起，對我來說就只是一串聲音，雖理性告訴我這是一段話，具有意義以及被理解的目的。

我的身旁坐了個只會說土文的婆婆。婆婆年紀約莫7.80，長袖長裙手持念珠，我看不見他的髮色，頭上的色彩來自繽紛的頭巾。

他轉頭對著快要虛脫的我說了速度極快的一段土耳其文。(拜託不要，我對著上天祈求)

一句又一句。

擺出我最疑惑的表情於臉上，從最昏亂的腦袋中提取記憶，然後拿出我的手指土耳其，憑著觸感，以幾乎顫抖的手指翻到溝通的那一頁。我飛快的(真的就只是極端短暫的時間)瞟了一眼，然後將食指擺在「我的土耳其文不太好。」的句子上，將書本拿近她面前。

我還用力擠出一絲微笑嘗試表達我的善意及歉意。

「wjfdeoifj, jkdklwqj jiojdklw,iqueoiwqjie!」婆婆把書闔起來推回給我，換來的還是一串土文。

我拿出我的手機，用google translate打上「我完全不會土耳其文」，然後翻譯成土耳其文。用手機打下這段話簡直是地獄一般的試驗，臟腑繼續沸騰。

他看了看手機螢幕笑了笑，(我總覺得)以一種對此一事實非常不感興趣的心情，將我的手機及努力舉起的手推開，繼續對我說話，打字機一般的攻擊。

後來他指指我的包袱，示意我將它放在椅子後當靠墊會比較舒服。

隨便移動我的包包到另一處，隨便敷衍過去，喔拜託，我真的快吐了。

她看著我然後又笑了笑，說了句話。

....我只能笑笑，不說話了，也無法再說話了。

車又停了，但我的平衡系統總是覺得車還在緩緩移動，我閉起眼睛嘗試將這些感覺屏絕，就像某種神祕的修行，必須達到無感無息境地才得以蛻變，達到人生中另一境地。

「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。」像要施放念力一般的，冥想。

專注於五感屏覺的時候，婆婆從包裡拿出糖，塞了一顆給我。

她嘴角向兩旁延展、挑起。我知道的，那是一種笑容，會出現在每一位長者臉上，我曾經在我的爺爺奶奶祖公祖罵及無數長輩臉中見過無數次。那微笑的意思在於，示意面前的小小朋友：吃下那顆糖，最好是開心愉悅且要面顯滿足神色。那是他們的愛與照顧溺愛之表示，晚輩如我確實應該心存感激並且迫不及待的拿起糖，送進嘴裡細細品嘗。

但是腹內器官全都蠢蠢欲動，亟欲扭絞成一團然後傾巢而出，怎還容得下外來的一顆糖?

轉頭看了看，婆婆眼神期待又充滿關愛，叫我怎忍心辜負?

「吃了吧。」我下定決心，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感。

度過此關也許我距離成仙成佛會靠近一大步，我深深相信。

味道擴散整個口腔，味覺神經告訴我這是甜的，很甜很甜。

修行的程次再向上提高一層，無覺勝有覺。

遺憾沒能多看幾眼夜晚的伊斯坦堡，因我只能強迫自己進入睡眠，不會再感知到此世界狀態。

昏死前，婆婆又把車上發的零食塞給我，又再問我要不要多吃糖；迷亂之際我收了下零食，糖果...no, thanks.

她真的把我當她阿孫在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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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矇矇亮了，天色魚肚白。我睜開我的眼睛，巴士奔馳在平坦筆直的道路上，路況良好。

「太好了，我還活著吧。」我睜開眼，場景還是車上，不是天堂。

婆婆見我轉醒，拍拍我的肩膀，又說了一段話。

這次我可以專心嘗試理解她了，雖然對一個根本沒學過土文的人，只是徒勞。

婆婆指了指椅子下，看了看我。

原來她的念珠掉在地上了，但她有把年紀了肚子也不小於是無法彎腰撿拾。

我快速撿起遞給她。在那之後，她又掉了數次，我又撿了數次。

當然，糖果也沒少吞，還好我昨天沒吃晚餐，不然這麼多糖我可消受不住。

巴士開到Nevsehir，那位糖果老婆婆起了身下車，我還沒弄清楚狀況，婆婆就搭上外面一台小巴，走了。

我呢，嘴裡還有顆糖果滾來滾去，巴士會繼續開往Goreme，我的終點站。

巴士修行之旅，糖果婆婆奇遇，婆婆謝謝。